生活在别处

被班车吐出,抛在站台上通常在十八点四十分左右,此刻,华灯四射,夜色欲浓。这是市中心黄金地段,酒肆、商铺阔然林立,霓虹闪烁,夜空被染得五彩缤纷。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,人群熙熙攘攘,脚步匆匆,车水马龙,车轮滚滚,浮光掠影,暗香浮动,分不清天上人间。



穿过热闹的大街,蛇行于阡陌般的小巷。窄窄的道路两旁大大小小的门面栉次鳞比,密密的的拥挤着,招揽着各自的营生。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,热闹如一,只是门脸常常变换,如同城头变幻的大王旗,只一转脸的时间就换了人家,改了名姓。



此时大大小小的酒店、饭馆里声浪滚滚,人声鼎沸,正是用餐的高峰,去晚了不仅没了包间,连大厅都挤满了吃饭的人。此刻,酒未过三巡,菜未至五味。不知是空调的作用还是酒精的威力,室内的人们个个面红耳赤,酒未酣,兴正浓,汗流浃背,全然忘却此刻外面寒风凛冽,天寒地冻。



而此时却是居家饭后的闲暇时光,居家吃饭总是简单,饭菜通常比不上酒店的排场,若不是赶上特殊的节日,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对晚餐是含糊的得过且过,有的就用中午的剩饭将就着对付肚皮,算是一餐。饭罢,洗毕,离睡觉时间尚早,如何打发这段时光?孩子要么灯下苦读,要么网上驰骋,总是不愿意与父母交流沟通的。夫妻两个几十年早已相看两相厌,国家大事操不上心,家长里短早已无趣,你来我往说着说着也许就成了口舌之争,甚至升级为拳脚相向。电视节目还是老一套,能笑的都笑过了,反复看味同嚼蜡,能哭的也都哭得差不多了,仔细斟酌倒是破绽百出,能看懂的觉得乏味,看不懂的更加乏味。空调是常年的摆设——夏天有风扇,冬天有炉子,除非来了重要的客人,平时是万万舍不得开的,压缩机的转声搅得人心都滴血,电灯换成了节能的也没见省下多少电费,煤碳的价格却一个劲的疯涨,工资卡上数字的增幅永远赶不上物价的飞升,熄灯、封炉、散步。




散步的一家三口大同小异:中年夫妻两个外加一条狗。



男人身上穿着厚厚的、辨不清颜色的棉衣,头上戴一顶古怪的帽子,让人无法推测属于哪个年代的产物。女人身上的棉衣常常出自自己之手,无意间就透露出了从母亲那里学来的女红的优劣,脚上的棉鞋也是身经百战,虽不至千疮百孔却也是伤痕累累,好在有夜色隐藏,倒不那么醒目,这鞋子也就只能派这么个用场,白天总还是需要光鲜一些的。



这夫妻两人常常一前一后慢慢的踱着,相距三至四米左右,不远不近。这种年龄,这般光景通常是看不上年轻人搂搂抱抱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那样的腻,遇到这种情况,男人们常常微闭着眼睛,熟视无睹,女人们则作痛心疾首状啐之:谁家的孩子,家里怎么教的?作孽!


夫妻二人相隔三到四米就这么慢慢在狭窄的街道踱着,脸上木木的,看不出任何表情,喜怒哀乐仿佛全沉淀到深深的皱纹里,隐藏在木木的表情背后,让妄图揣度的人知难而退。这一家三口唯一的活泛全在那条狗身上,一条普普通通的小狗,决非名贵的品种,也无显赫的出身,既无观赏价值,亦无使用价值,可这些并不影响它的活泛。



它身上与主人一样穿着棉衣,马夹那种,颜色鲜艳,想必是女主人的手艺,在一片模糊中独立亮出来,有一丝活动的气息。小狗儿黑亮的眼睛骨碌碌的转着,一会儿前,一会儿后,欢闹雀跃,不知道是人蹓它还是它蹓人。



夫妻俩用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周围,探寻着新奇,木然的表情里深藏着对周围的感知,他们以自我的方式发现、对比、理解着别人的生活。透过玻璃窗,他们注视酒店里饕餮的人群间或张闭的嘴,桌上狼籍的美味,不由自主将手伸向腹部,回味着消化系统里的贫瘠,眼光复杂。他们在衣着光鲜,襟钗香鬓,摇曳生姿的人群里,悄悄的抻平磨掉颜色,磨平表面的衣角,表情难测。



他们不知道,不远处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,如他们一样对另一种生活细细的打量,充满好奇。



生活总是在别处。 


文丨黛二

图丨小叶·不会修图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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